季家老宅坐落在C市南郊,坐北朝南的地段,却又少了市中区的喧嚣繁华,是个老年人养老的好地方,平日里也就是老爷子和老太太在此常居,儿孙们都只是偶尔归来探望,如今倒是好久都没这般热闹了。
宾客已经走了大半,余下还没走的大都是至亲,此刻顾绾宁所站的地方正好是素麻遍布的灵堂。
已经习惯了伦敦这时候该有的温暖天气,陡一下飞机,又加之淋了少许雨,顾绾宁只觉身上寒津津的,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,将身上的风衣裹紧了点。
何致铭跟上前来,见她裹衣服,便连忙道,“反正现在也晚了,嫂子你就别急,先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再出来吧,尽孝也不急于这一时。”
说得好像她真是来尽孝的一样。
顾绾宁受不住冷,又接连打了两个喷嚏,这才对何致铭道,“谢谢,今天辛苦你了。”
听她道谢,何致铭竟然有种诡异的受宠若惊感,随即注意到自己这种心理,他烦躁地揉了揉自己湿漉漉的鸡窝头,这才意识到,他刚才光顾着拿伞去遮顾绾宁,连自己脑袋打湿了都不知道。
何致铭心中咒骂了自己一句,觉得自己跟伺候主子的小太监似的,太丢分,当下脸色也有些古怪,没再跟顾绾宁说话,转身就走了。
顾绾宁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,连何致铭离开都没注意,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刚与季唯则擦肩而过的那一幕。
她正对着大堂中老爷子的灵牌,鞠了个躬,然后裹紧风衣转身。
“你还回来做什么?”还没完全转过身,顾绾宁的手腕便被一股大力拽住,令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皱紧了眉。
然后她就被对方更加用力地推搡进了大堂的一道侧门。
季唯则。
那种愤怒夹杂着厌恶的语气,顾绾宁听过一遍就终生难忘,他的手宽大而充满力量,此刻狠狠钳着她的手腕,竟让顾绾宁痛得差点想要骂脏话。
她早不骂脏话的了,日常让自己表现得淑女。
顾绾宁任由季唯则粗暴地拧着她的手腕,她将脸别向一边,冷冷道:“放手。”
季唯则冷哼一声,没有纠缠。
他重重甩开了她的手:“顾绾宁,我不管你回来的目的是什么,又是傍上了哪棵大树,但我警告你,我已经结婚了,你休想再来耍手段。”
耍手段?你也配?
顾绾宁倏地抬眸,对上季唯则烧腾着怒火的双眼。
她很想用那种骄矜又张扬的语气质问,再用那种带着淡淡讽刺的、季唯则式的口气发难,对眼前这个男人说:看,没了你,我顾绾宁可以过得比从前好千万倍;看,当年我离开了季家,如今你们还得乖乖请我回来。
但她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。
顾绾宁抿了抿干涩的唇瓣,就这么静静地看了季唯则好久。
旋即她后退一步,划开两人的距离。
顾绾宁揉了揉发疼的手腕,轻声道,“这些年,你没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过吧,唯则。”
唯则,她还用这样熟悉的方式唤他的名字,却早已经没有了从前的情意绵绵。
季唯则看着顾绾宁脸上浅凉的笑靥,微微怔神,置于身侧的手掌几不可见地紧了紧。
突然,他高大的身躯逼近一步,顾绾宁下意识地后退,脚下一个踉跄,背抵住冰冷的后墙。
“你一定要贱到这种份上,让我连最后一丝对你的尊重都踩碎?”他声音放得低而轻,紧贴着顾绾的面额发出,微烫的呼吸扫过她的脸。
顾绾宁下意识地将脸侧开,秀眉深皱:“你想太多了,我并不是为了你回来的。”
紧接着她听到了男人轻蔑的呵笑声。
“是吗?”
季唯则的声音古怪地变了一个调,右手突然再一次抓起顾绾宁的左手,他将她的手举至顾绾宁眼前,让她能够明明白白看清楚她手上戴着的那个白玉镯。
“既然如此,你还戴着这个东西做什么?”
顾绾宁被迫注视着那只玉泽依旧的手镯,再看着眼前男人咄咄逼人的眼神,突然就觉得自己这些年来的煎熬很可笑。
以为该是难以忘怀的,却最终只剩下相对怒目而已。
“你说这个镯子,”顾绾宁吸了一口气,觉得被雨水沾湿了的风衣完全不能保暖。
她浑身冷得战栗:“你也知道,跟了你哥之后,我不差那点钱,也就不急着变卖这手镯了。”
她接着道,“我原本想着这东西还能继续用,倒是你大哥嫌它老气,说了我好几次。”
此刻背着光,顾绾宁都能将季唯则铁青的脸色看得一清二楚。
她收回目光看了看腕间的白玉镯,评价道,“如今看来,这东西确实有些上不了台面。”
季唯则的目光一瞬间波涛汹涌,狠狠逼向她。
顾绾宁这次没有再闪躲,抬起眼眸与他对视。
她刚刚的话客气并不失礼,却又隐含深意,就好像她口中‘上不了台面’的,不只是这只玉镯。
还有,与这玉镯相关的旧人。
季唯则狭长的眸子中带着隐忍的怒芒,心口却情不自禁地燃烧起火热。
他沉戾的目光稳稳地注视着她,好长时间才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意:“我大哥给了你多少钱?让你这么迫不及待地讨好他?”
闻言,顾绾宁第一次对他流露出明面上的厌恶,不置一词。
外面灵堂传来说话声,是到了晚饭的时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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